第二十一章 人与人之间的区别
作者：
上官世 更新：2022-11-13 18:16 字数：2850
“我本将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沟渠啊。”宋词花深深叹一口气，看向宋赋月，“月弟，你若是那男子，你该当如何？”（注1）
这日，用过晚膳，丫鬟们点亮悠然亭下的灯笼，点燃驱虫香，又端来果脯花生瓜子等零嘴摆在石桌上，一伙人围坐一圈，宋词花又将新听来的坊间传闻讲给大家听，简单说来，不过是一女子爱慕一男子，却始终得不到男子回应的故事。
宋诗春听得愁肠百结，抹泪回自己院子去了。
陆芝蕴今日颇有些闲情逸致，便留下听个乐子，宋清则惯常是妇唱夫随，陆芝蕴在哪，他便在哪，故而也陪在一旁。
宋赋月则是心中有事想要同父母说，见他二人还在此处，看时间还早，也就不急着离去。
悠然亭建在池心处，池中种了大片睡莲，到了晚间，花朵早已闭合，夜风拂过时，仍有淡淡清香在空气中飘荡，令人一不小心便要沉迷其中。
宋赋月坐在最外围，忽然觉着，被众人围绕的少女好似在夜间也依然会绽放的睡莲，有着无限蓬勃的美，他一惊，昨夜的梦又清晰地映入脑海。
一边是冲天的火光，一边是无限的旖旎。
当怀中的少女问“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可好”时，他最终选择她推开，熊熊烈火瞬间将她吞噬，也连带着吞噬了他的“心意”。
哪有什么“心意”？纯粹是宋歌秋害人心烦意乱的把戏！
是了，宋歌秋便是这样讨嫌，离家出走了还要跑到梦中戏耍他！
他梦到的宋歌秋就是宋歌秋，宋词花便是宋词花，可恶的宋歌秋还要幻化成宋词花的模样来诱骗他，还要说什么君心我心不负相思的情话，天下哪会有希望自己弟弟喜欢亲姐姐的混账姐姐？天下又哪会有喜欢上亲姐姐的混账弟弟？
荒谬绝伦！荒唐至极！
还有那九棋也可恶，他不过就是拿一朵绢花多瞧了几眼，他便说什么他有了心上人？
简直是信口开河，无稽之谈，他一心求学，唯有学问才是他的梦中情人！
梦中他最终选择将少女推入火海中就是最好的证明！
灯笼内的蜡烛短了一小截，有蛙声时不时地传来，丫鬟们或打着蒲扇，或托耳倾听，宋词花的故事已然落入尾声，她环视一周，存心想为难正在神游天外的宋赋月，他这般忘我的出神，真是对她这个故事讲述者的莫大不尊重！
要么就别听！听了就认真些！
神游天外的宋赋月不妨被点名，他看着宋词花张合的嘴唇，意识在虚无和现实中漂浮。
刚刚，是宋词花唤他了？她说什么了？
哦，她是不是在问——
“只愿君心似我心，定不负相思意，可好？”
呵！还想要诱骗他？妄想！
“不好！”宋赋月站起来，回得铿锵有力。
十几双眼睛忽地看了过来，宋赋月一怔，恍然意识到，这不是在梦中。意识到这一点，宋赋月更觉惊悚，他如今竟连梦境和现实都能混为一谈了么？
“你且说说，是什么不好了？”宋词花不悦地质问道。
“呃……”宋赋月却丝毫不敢拿眼瞧她，可越是这样，宋赋月越觉得不能再这样下去了，这十六年来，他的人生可谓是按部就班，顺风顺水，可近来这些梦，尤其是昨夜那场梦，虽然并未有什么出格行为，可也实在是太过荒谬，宋赋月想来想去，最终给自己找到了缘由——
近来确实是发生了些波折，宋歌秋生病，其后离家出走，云城偶遇赪宁王遇刺，孙府围剿赪宁王……这桩桩件件，都太过不同平常，也太耗费心力，而在这些经历中，宋词花都是太重要的参与角色，她救他，她气他，她挑衅他，她讨好他……
而他，每次见着她，都会想起这些经历，他一想起这些经历，心绪便愈加不宁，故而便会做一些荒诞不经的梦。
只要暂时不见到宋词花，只要不再做这些梦，一切都会回归正轨的。
他打定主意，走到了陆芝蕴与宋清则面前，恭敬地行了一个礼。
陆芝蕴见他像是有话要说，便让仆从们都散了，宋赋月瞥一眼宋词花在的方向，稍作犹豫后还是开了口，“爹，娘，还有两个月便是解试了，儿子想在解试中取个好成绩，故而希望这几月能搬到离学堂近些的地方去，省下车马来回的时间，多钻研下功课。”
自己这个儿子向来规矩，行事妥帖，宋清则与陆芝蕴对他要求的多半是有求必应，可一个大院子住了十几年，宋赋月突然要搬出去，哪怕只是短暂地出去住几个月，夫妻俩也有些不舍得、不愿意。
陆芝蕴提议道：“可是现在的园子吵了些？还有几处空园子，明日便让他们收拾出来，你去挑一处。”
“现在的园子并无妨碍，只是儿子想离学堂近些，多省一些时间，去请教夫子问题也能方便许多，还请爹娘应允。”
宋清则直接反对：“去外面住哪里有家里住得舒服？”
“倒也不是不愿意让你出去住，只是要读书，住家里我们也更好照顾些……”
夫妻一唱一和的，一个直接反对，一个委婉反对，宋赋月向来对父母言听计从，再加上他想要搬出住的本意并非这般冠冕堂皇，一时间，便有些踟躇。
“爹，娘，你们这就不对了，月弟想要考一个好功名，我们做家人的，该当全力支持啊！若是以后月弟要去做官，要去外地，一年半载的，爹娘也还拦着不？”宋词花本来只打算在一旁吃果脯，眼瞅着宋赋月要败在夫妻二人的双簧下，连忙想要加把火，好让宋赋月的希望泡汤，可话到了嘴边，却变成了游说父母同意的说辞……
宋词花只觉自己本性还是善良的，看他宋赋月这般不尊重她，她还能为他说好话，她还是有点子大家闺秀的气度的。
宋赋月亦是讶异，他抬眸看过去，宋词花对他挑眉一笑，给了他一个“放心吧，二姐一定让爹娘成全你，你就好好配合二姐”的眼神，宋赋月一愣，梦中又出现了她被火光映照成几近透明的面颊。
他连忙低下头，更加坚定了要搬出去的决心。
最终，在宋词花的极力劝说下，在宋赋月的坚决请求下，宋父宋母答应让宋赋月先搬出去住一段时间。
成功劝服双亲，宋词花再次给宋赋月投去“看，二姐大方吧，二姐就是这样以德报怨的人”的眼神，可宋赋月却低着头，压根没往她这边看。
宋词花朝黑夜翻了个白眼，瞧瞧，这便是人与人之间的区别！
宋父宋母二人既答应了宋赋月要搬出去的请求，做事便很讲究效率，第二天便让俞管事在离学堂不过百步路的一水巷买下了一间小院。
宋府不缺银钱，这小院自然是环境清幽，生活用度，一应俱全，可住了几天后，九棋仍旧感到纳闷，过解试对公子而言，不过是囊中取物，怎地搞得好像如临大敌一般？
而且，省去来回奔波的时间，这个理由，别人不晓得，九棋还不知道吗，只要公子想看书，哪怕马车颠成暴风雨时的海面波涛，他依然能沉浸在书海中，外界才不会干扰到他。
故而，九棋合理猜测——公子那心上人定然是住在正和街上的某户宅子里的姑娘，公子怕每日上下学经过正和街时，看见那姑娘的家门，却见不得姑娘，心中纠结烦忧，他心中烦忧，晚上便睡不着，晚上睡不着，第二日便起不来，起不来便正常上不了学，上学迟到，夫子要骂，骂多了，影响心情，心情被影响，着实影响读书。
索性，眼不见心不烦，搬到学堂附近作罢。
“唉。”九棋又重重叹了一口气，学业固然重要，可成亲亦是人生大事啊！他或者可以将公子有心上人这回事告诉大姑娘，请他好好劝劝宋赋月？
嗯，九棋想了想，大姑娘同公子一样，循规蹈矩，整日大门不出二门不迈，只晓得在家中绣花，劝公子去与心上人互诉衷肠，这番话她未必能说得出口，还是找二姑娘说好了，二姑娘惯爱看话本听说书，对这男女之事，也是开明许多，若是让她劝，想来是水到渠成。
可二姑娘对公子时冷时热的，搞不清楚她若是晓得公子有了心上人是会热情帮他出谋划策还是兜头泼他一盆凉水……
难啊！九棋仰天长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