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仍记得从凤仪宫离开前，君长坤毫无离开的意思。没关系，大不了我在眷书阁多呆一会儿。我扫了一眼眷书阁，陈设和摆置与我上次来时别无二样。君玄坐在书厅里，我躲在书厅里处的雅间。我们两个之间仅仅相隔一层珠帘，我隔着珠帘能大致看到他的背影。

       所幸君玄今天表现得很安分，并没有趁着我在眷书阁“避难”而对我过多为难。他捧着楼耶佳赫布置的书阅读。凑近看还能听到他时不时地在低声哼歌，看起来心情很好的样子。而楼耶佳赫这小子又偷溜出去跟他的小对象约会了。

       剩下我和君玄进行这该死的独处！！

       这才刚逃开一个君长坤，又给我来一个君玄。

       这父子俩是真的不肯放过我！！

       我极其哀怨地睨了一眼还在读书的君玄。

       他真的生得很好看。睫毛弯又长，天生的肤色白皙，肤质剔透。穿着一身青色的衣衫，捧着一卷书，温润如玉、儒雅不凡的书生感觉一瞬间出来了。

       这副俊俏模样放出去，多少王公贵族的女儿得一个个被迷死。

       想来也是，是皇后膝下嫡子（虽然是名义上的，但其实过继给了皇后，也算是嫡出），是当朝太子，手握未来江山。一表人才、风流倜傥，学富五车、聪慧无双。我若是都城里哪位大家族的未出阁女儿，定然看了也不少心生仰慕。

       想来君玄也快将要到了迎娶女子的年纪了。

       “阿玄，算来你也快到要成家的年纪……你可有心仪的女子？”

       这话一问出口我就后悔了。

       “我的心仪之人，训英不会不知。”君玄并未回头或是侧身，也没有放下手里的书，“我打算将正妃位置暂且空置。至于侧妃……我已有心选的人。”

       他这么一说倒是勾起了我的兴致。

       正妃不娶，反而先娶侧妃。这种操作虽然少见，但也不是没有道理。太子妃位事关重大。朝中局势尚且没有稳定，少了胡家后，苏家目前独大，虽然苏家家风温和，待人友善，但是家族势力终究是被多人忌惮。

       选苏家不免会有树敌风险。选其他家族的话……目前新兴的家族并非都是知根知底的，加上胡家的风波之后，官府一直对家族的事情严查严管，难免会爆出点什么不干不净的东西（已经有几个新兴的小家族的官员因为各种各样的事情落马了）。

       这么看来，先选个侧妃倒是目前最好的。

       “侧妃啊——你看上了谁家的姑娘？”我来了兴致，赶紧正起身子两眼发光地问。

       “……原先，我看上的是镇北侯的女儿，端木舟晚。只是没想到，似乎比起我，她更喜欢父皇。”

       我巴不得告诉他，其实一开始这个姑娘也是为了接近他而进的宫。阴差阳错才选了秀女，进了后宫当妃子。

       造孽啊——都是命运使然，但凡这个舟晚姑娘耐得住些性子，这俩就成了呀。可偏偏……唉！——不要紧，我的好大儿这么优秀，怎么可能会有姑娘看不上呢？应该还有备选方案……

       “我相信你一定有备用人选。”我眨巴眨巴眼看着他。

       “有。”君玄依旧端坐在椅子上，转过身，笑着看向我，“元家，元梅。”

       元家？可在元家最小的女儿元莲，如今也已进了宫封了才人。

       “元家一共有三个女儿。刚进宫不久的元才人排行老幺。元才人的大姐也早已嫁作人妇……但她还有个比她年长两岁的二姐。”也许是看出我的疑惑，君玄解释道，“元二小姐虽然是嫡出，但是元夫人怀她的时候出了点意外，加上早产……元二小姐自幼体弱多病，元家一直使钱用药吊着命。是个药罐子，没人愿娶。”

       “近日来我向元家送了不少东西。也曾向元大人提出有意纳元二小姐作侧妃……这对元大人和元夫人来说是一件不小的喜事。”君玄顿了顿，“过些日子就可以向父皇请示了。”

       我有些懵了。原来这个家伙完全不需要我担心什么，他自己几乎就什么都想到了。

       君玄是个言出必行的主。过了两三天，他就亲自去了紫宸殿向君长坤禀明这件事情。君长坤似乎对君玄愿意成家这件事非常高兴，大手一挥拨了许多银两，让礼部操办太子侧妃的册封仪式，还亲笔拟旨赐婚。

       这对于刚送女儿进宫的元家来说，无异于是好事成双。前脚小女儿进宫当了妃子，后脚一直愁嫁的药罐子女儿就被迎进了东宫当太子侧妃。礼部办事很快，也正好赶上良辰吉日。红轿将这位元二小姐从元府迎进了东宫。

       元梅的侧妃册封礼上，她一直披着盖头。我只能坐在君长坤身边，远远地看她的身形，娇小得很，其他的看的并不真切。君长坤很高兴，屡屡饮酒。他觉得君玄想通了、长大了，并不在乎君玄空置的太子妃位，而且还让两个人早点生娃。让他早点抱上大胖孙子。

       按照规矩，侧妃册封礼的第二日，元梅是要来给我敬茶的。这我才看清了她的模样。

       元莲进宫那日我是见了的。衣裳粉嫩，个性张扬，面色红润。

       元梅完全不一样。

       衣裳无论是花样还是颜色，都素得很。柔柔弱弱的性子，说话低声细气，面色苍白，很不健康的瘦削，仿佛风一吹就倒的样子。闻得出是使了胭脂水粉，还用了香包，大概是有意掩盖浑身萦绕着的那一股中药材的味道。

       她就连走路都需要下人搀扶着。

       风吹不得，雨淋不得，就连太阳也不得晒多久——一个一碰即碎的瓷娃娃。

       我只觉得有些心疼。

       “宫中吃穿用度虽然提倡节俭，但该有的应有尽有。从今以后，东宫便是你的家。倘若下人伺候不周到了、吃的用的不合心意了，同本宫说就好。”我拍拍她的手，她的手有些冰凉，也许是身体的缘故，“本宫知你身子不好。日后会亲自去太医院挑几位医术精湛的太医，遣去东宫调养你的身子。”

       元梅向我道谢的时候有些咳嗽，便用丝帕掩着嘴，别过脸去，生怕咳到我。她看起来有些小心翼翼。像是一个刚到达陌生新环境的小动物，畏手畏脚地活动。

       我赶忙给她多派了几个称心的宫女去她跟前伺候，让人将她送回去后，我人瘫在椅子上——君玄这小鬼的心机是真的深。

       元家的权势并不算很大，但是比起其他家族的小姐——这个元二小姐的最大劣势是身体。但是换个角度来想，若是当侧妃，在君玄心里最大的优势也是身体。

       每日去请脉的太医同我汇报过元梅的身体情况，不仅身体羸弱，而且目前的身体状况来说，怀孕几率很低。起码需要将养几年。

       君玄选择她作侧妃，一方面施了元家恩情，有了元家势力的支持；一方面可以确保在嫡子出生之前，不会有庶出的孩子生出来。

       但是对于元梅来说……

       她左不过是……

       丈夫和家族的棋子……

       为什么王权贵族的女儿，都必须成为男人手里的棋子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