越城江宅。

       宾客纷至沓来。

       望着底下热闹非凡的景象，江洛姝内心毫无波澜。

       她一直都不喜欢这样的场合，如果不是今天是她那位生物学父亲江英华的五十大寿，宴会又定在家里，她是断然不会给他这般面子的。

       江洛姝端着香槟站在窗边，冷漠看着与她无关的一切。房门忽然被人推开，她回过头，脸色不悦。

       “你不会敲门吗？”

       进来的人是江洛麟，是大江洛姝三岁的哥哥。江家长子，也是即将被江英华公开的江氏继承人。

       兄妹俩关系从小就不好，长大后更是差到令人发指。

       江洛麟并不觉得自己没有敲门是什么要紧事，反而上下打量江洛姝一番，挖苦她。“不知道的还以为今天江氏是要宣布破产，你穿成这样，丢的是谁的脸？”

       江洛姝是故意穿的过季礼服，不管是价格还是样式都显得很一般，和今天这样热闹的场合显然是不匹配的。反观江洛麟，穿着一身高定西服，从头发丝到脚后跟，都显着一股贵气，为今天这一刻的准备，极其充分。

       她走向江洛麟，在他身侧转了小半圈，目光直白而充满鄙夷，语气也满是讽刺。“自然是比不得江大少爷，哦不，现在应该要叫江总。今非昔比，日后小妹还是要靠江总提拔。”

       江洛麟笑起来，“你既然清楚认识到这一点，就应该早点明白，你攥在手里的那点东西，到头来也只能是我的。还不如早些放手，对你我都好。”

       江洛姝将手中酒杯放在桌边，在房间里落下清脆的磕碰声。窗外是一片嘈杂热闹，而窗内却静若冰冻。

       “江总，有些东西不该是你的，也得多掂量掂量，小心有命拿，却没命享受。”

       江洛姝含笑说完，就提步走了出去，和江洛麟在同一个空间多待一秒，她都觉得身体不适。

       江洛麟对她的态度早就习以为常，他能容忍这一切，是因为江洛姝身上有他想要的东西。而过了今晚，他就会拿到实权，到那时，他也不怕江洛姝还死咬着不放。

       江洛姝下楼时，正巧江英华正在致辞，她翻了个白眼，打算从另一边下楼，她转身的刹那，屋外忽然传来一声巨响。

       声音刚好出现在江英华停顿的空档，在座的人几乎全都听到了，江英华本想继续说话，好让大家不去在意这个小插曲，还没开口，忽然又出现一道尖叫。

       江洛麟坠楼了。

       在江洛姝走出那个房间之后，在她下楼之前。

       好好的宴会气氛从欢快急剧转向慌乱，所有人都对这件事感到惊慌。

       除了江洛姝。

       就连宾客们都知道围过去看看情况，她却只是隔着人群，平静地注视这一切。

       江英华和洛玲的着急，宾客的慌乱，都将她衬托得格外冷血。

       警察和救护车一起到来，江洛麟被抬上车之后，江洛姝莫名其妙就变成了嫌疑人。

       而警察要把她带走时，江英华和洛玲竟然没有半分要为她说话的意思。江洛姝看着他们，轻嗤一声。

       无论对方怎么问，江洛姝都始终不开口。

       她穿着江洛麟口中不入流的破裙子，此刻在这里倒显得有几分容光焕发。她的妆容清淡，表情也平静无波澜，在面对审问时她既没有害怕，也没有回避，更像是一潭死水。

       没有证据只能将人拘留四十八小时。

       四十八小时后江洛姝仍然穿着江英华大寿那天的裙子。没有人来接她，她也毫不意外。

       她站在警局门口，随手拦住了一位正要进警局的人。

       “先生，可不可以借我你的手机打个电话？”

       被拦住的人戴着眼镜，身高挺拔修长，被她拦住的时候，还有意识地往后退了半步。

       江洛姝抬头看他，透过没有度数的镜片，两人的目光发生第一次碰撞。男人淡然间夹着些许茫然，而江洛姝却只是眨了一下眼睛，很快就朝他笑起来。

       “先生？”

       江洛姝只是笑了笑，就把男人的手机拿到手，她给司机打过电话之后，很快将手机还给他，头也不回地往马路边走去。

       男人仍回头看了他一眼，很快想起自己还有事，才收起心思进了警局。

       江洛姝回到家才拿到自己的手机，知道江洛麟的情况不太好，不知道出于什么心理，她轻轻哼了一声。

       两天没洗澡，她在浴室待的时间有点久，等她吹完头发走出去，房间里忽然闯进来几个人。

       “你们做什么？”

       认出是家里的保镖，她也没有多害怕，但对他们突然闯进房间的行为有点生气。

       她冷着脸，表情不悦。

       洛玲从保镖身后进来，脸上还有痛哭后留下的痕迹，双眼还是肿的，看向江洛姝时，却像是想要用眼神杀死她。

       “你倒是很惬意，你知不知道你哥哥现在还躺在医院里？”

       江洛姝不明所以，“然后呢？和我有什么关系？”

       在警察局的时候她就想通了，如果不是江英华和洛玲都觉得是她把江洛麟推下去，警察不会那么迅速地带走她。

       眼下这副狗急跳墙的样子，估计也是看她什么事都没有被放出来而感到气不过。

       “去换衣服。”洛玲命令她。

       江洛姝没动。

       “我叫你去换衣服。”知道江洛姝从来不畏惧自己，洛玲也不忘加大力度。“如果你想穿成这样被人带走，我现在立刻满足你。”

       不怀疑洛玲的说到做到，江洛姝还是去换了衣服。临出房门之前，她也多留了一个心眼。

       在看到车外的景象逐渐靠近医院时，江洛姝一下子就明白过来洛玲的意图。

       她冷哼了几声，看向洛玲，“你什么意思？诬陷我害你儿子还不够，还想说我是精神病是吗？”

       江洛姝倒也是没想到，这么多年了，他们竟然还不死心。

       江洛姝是被保镖摁着进入医院的，虽然人来人往地引得许多人侧目，但一路上她都没有消停。

       “我告诉你，如果我是精神病，你儿子就活不过今晚。你以为江洛麟有多正常，你怎么就知道他不是受不了你这个精神病母亲，才自杀的？”

       “啪——”

       江洛姝被保镖摁着手，洛玲打她的时候，她根本没有任何招架之力。

       洛玲这一巴掌打得很是用力，也彻底把江洛姝激怒。

       她短暂的错愕之后很快就笑起来，眼中像是染上疯狂。“怎么？被我戳中痛处了？”

       “精神病会遗传这种事还需要我教你吗，洛女士？”

       不知道从什么时候开始，江洛姝已经不再叫爸爸妈妈或是哥哥，永远都在直呼他们的名字，偶尔在外面维持基本的体面，但也没有那一次像现在这样，眼神都透着诡异。

       洛玲被她这样的目光盯得后背发凉，刻意回避了她的目光，命令保镖将她扔进心理咨询室里。

       “医生，我家孩子最近有点不大正常，麻烦您……”

       洛玲之后还说了些什么，又是什么时候出去的，江洛姝已经听不见了。

       因为她发现，这个医生，是她在警局见过的那个人。

       江洛姝顶着一张还有着指印的脸，逐渐收起身上的躁意和恼怒，从口袋拿出手机递给他。

       “好巧，又见面了，留个电话吧。”

       周斯远隔着桌子看向她，想从她脸上或是眼睛里看到真正的企图。但可惜，他失败了。

       “抱歉，上班时间不能给患者私人联系方式。”

       江洛姝也没有失落，她淡淡点头，很快看向一旁闪着红灯的摄像机。

       她再次看向周斯远时，表情里多了些紧张和担忧，声音也小了不少。“周医生，你能把那个关掉吗？我会害怕。”

       周斯远看看她，很快起身将摄像头关闭。

       “你母亲说的那些东西，你有什么想说的吗？”他边说话，边在桌上放下一支笔。

       江洛姝只是瞥了它一眼，倏然就红了眼睛，眼泪是应声落下。

       “我不知道为什么妈妈要觉得我有病，我真的没病，周医生，你相信我好不好？”

       泪珠一颗一颗从她眼中滴落，燕过无痕般，没有在她脸上留下任何痕迹。

       她哭得梨花带雨，周斯远却始终无动于衷。

       觉得差不多了之后，他忽然开口。“你知道吗？这些眼泪证明不了任何东西，眼神是骗不了人的，你的眼神里从来没有过害怕。”

       遭到周斯远直白戳穿后，江洛姝也索性不再演戏，手指轻轻在脸上一拭，刚才发生的一切都似是虚空幻影。

       她望着周斯远笑，有种野生的放肆。

       “果然是医生，这些小儿科都骗不了你。”江洛姝往椅子上一靠，翘起了二郎腿。“怎么办？洛玲就是非常希望你觉得我有病。你说，我到底是该表现得有病，还是没病啊？”

       “你只需要如实回答我的问题就可以。”

       ……

       在看到周斯远给出诊断结果之后，洛玲的脸上立马浮现出心满意足的笑容。

       江洛姝站在一旁盯着她不合时宜的表情，鄙夷蹙起了眉。

       洛玲的开心并没有持续多久，在江英华的电话打来之前。

       手机外扩音严重，江洛姝和洛玲同频率听到电话那头的声音。

       江洛麟，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