作者:栗子秋
傅司靖有一个很喜欢的姑娘。
从认识她至今,满打满算,也有十年了。
他永远记得初二的那节语文课,戴着镜片比啤酒瓶底还厚的班主任领着一个小姑娘走进教室,窗外的石榴花开了一盏。
燕辛尤。
那个女孩穿着素净的T恤和牛仔裤,五指如葱,执着一截白色粉笔在黑板上工整地写下她的名字,介绍起自己来时,眉眼里带着几分清冷的疏离感。
“我叫燕辛尤,雨燕的燕,辛夷的辛,蚩尤的尤。”
名字太特别了,以至于傅司靖一下子就记住了这个姑娘。
后来她和自己成为了班里为数不多的男女搭配档同桌,傅司靖也绞尽脑汁学着她依样画葫芦介绍自己的名。
太傅的傅,司空的司,靖王赵勋的那个靖。
两人一直同桌到初中毕业,他看着燕辛尤眼里的冷感一点点消融,成为了六月天里开得最艳的那一朵洋桔梗。
然后高一,两人又凑巧地成为了前后桌。
花雨季节的女孩儿身子跟抽条了的山樱似的,眉眼长开了几分,褪去些许青涩,开始染上娇嫩软和的意味。同时期的男孩子荷尔蒙旺盛,嗅觉也跟着灵敏起来,没多久就嗅到了这株含苞欲放的枝条。他们像是发现目标的猎犬,紧咬住不放,眼神亮着光。
燕辛尤的抽屉每天都被都塞满了零食和女孩子喜欢的小玩意儿。
傅司靖曾借着玩笑的名头旁敲侧听,问她喜欢什么样的男孩子。他记得燕辛尤当时是这样回答的——
聪明又绅士,温柔但不妥协。
所以高二理重班的路子骞成了燕辛尤的初恋,这一点也不让人意外。
年级红榜前三的优等生,偏偏又生了副好皮囊,家世优渥,为人聪明懂事,并且知进退。
这无疑是当时放眼整个四中,最适合也最心仪的选择。
傅司靖作为目睹了他们从暧昧到确认关系再到分手这一全过程的第一目击者,其实心里有些五味杂陈,因为他并不觉得那个路子骞比自己好。
他也能进年榜前十,数学卷的压轴大题可以用两种不同的方式解,他甚至还能流利地说出自中国共产党成立到新中国成立这二十来年间国内外发生的所有大事。
可他偏偏坐到了那个最佳位置——
燕辛尤的唯一挚友。
退是不可能退的,可是再进一步,他傅司靖也不敢。
只当鲜衣怒马少年时,他不信自己这辈子就只挂在这一棵歪脖子树上,也不认命,不屑那个名字特别的姑娘就是他此生的劫数,胜过唐僧取经的九九八十一难。
他就跟赌气似的,身边的女孩一个接一个的换,一个比一个漂亮。几个弟兄聚一起谈天时扯出来,一溜的盘两条顺,多挣脸面。
结果燕辛尤就跟没事人一样,和初恋分手以后成为了隔壁邻居家人人夸赞的小孩,期末突出重围拿下榜一,人美嘴甜会说话,还弹得一手好钢琴。
直到高考结束后燕辛尤坐上飞往大洋彼岸的航班,傅司靖也没明白这到底是为什么。
好在这姑娘还知道回来,出国镀了一身金甲,也仍旧是那个明丽骄傲的燕辛尤。
是傅司靖每每梦回青春的床前明月光。
*
其实燕辛尤去曼彻斯特读书的这五六年里不是没和傅司靖联系过,恰恰相反,两人隔三差五就能通个电话,倒是正儿八经的见面没有几回。
仔细算,大概也就一年到头结算的新春时节能见上两回,一番寒暄打趣后又是整8小时的时差。
所以这回燕辛尤说自己回来就不走了,傅司靖心里还挺没底的。
虽然也因她的彻底归来而感到开心期待,但同样也为这几年对她的生活知解一片空白而焦灼。她有没有谈恋爱,谈了几次,对方是个很优秀的人吗,诸如此类。
才六月,临市的温度就已经有了突破35摄氏度的苗头,树上的蝉没日没夜撕扯着这个闷热潮湿但仍旧日新月异的城市,也不记得这是气象局第几回下达的高温预警通知。
傅司靖站在人来人往的机场大厅,望着蜂蛹潮至的人流,鼓膜突突作响,心跳几欲冲破胸膛。
他后悔出门前没有再三检查自己的穿着打扮,今天喷的香水会不会太招摇了点,头发会不会乱,甚至回忆到了他前天晚上才修剪的指甲。
微信群的未读消息还在不断跳动,那帮不安分的主还在策划着怎么为这个留洋归来的姑娘接风。原本大家伙儿说要一起来机场接人的,被傅司靖一顿操作猛如虎后,只得不情不愿把这个艰巨的任务交给了他一人。
这会儿孙志渊还在群里看热闹不怕事大地艾特傅司靖,采访他关于再一次见到初恋白月光的想法。他扯着嘴回了一个滚字,又利索地把手机塞回裤兜。
终于,那个让他翘首以盼的姑娘逆着人流向他走来,手上拖着个银灰色的行李箱。一身红裙似星火飘摇,漂亮的肩颈足以让其成为整个机场最鹤立鸡群的那一个。
她远远地瞧见了傅司靖,招手冲他笑,唇上的那一抹朱砂红又一次缀成了他的滚滚万里红尘。
怎么就这么没出息。
傅司靖自嘲着,习惯性地接过燕辛尤的大号行李箱,揽过她的肩朝外走:“赶紧的,几个兄弟都等着呢,为镀金归来的未来成功女企业家接风。”
“瞎说,”燕辛尤笑起来的时候最为动人,连着骨子里带的那一点清冷都消失殆尽,只留下清润的柔净,“我回来是要给我爸打工的。”
“燕叔的不就是你的吗,说起来好像你是见不得人的二奶生的一样。”傅司靖故意操着乡音呛她,“就你爸那个怕老婆的样子,没可能。”
燕弘深是整个临市出了名的宠老婆的企业家,燕氏夫妇的伉俪情深也是全城人民有目共睹的。燕辛尤作为家里唯一的孩子,更是得了无上恩宠。
人人艳羡称道,整个临市的姑娘最向往的,就是活成燕辛尤的模样。
金钱,荣誉,智慧,皮囊,四项占了个全,饶是老天爷都偏爱她三分。
临市人人吐槽的拥挤路况在今日竟然得了缓刑,从机场开到市中心竟不用花上整把个小时。
*
辉泰绛府的顶层包间是傅司靖半月前就差人预约号好的,酒水菜品,全一股脑的上最好的。
两人抵达包间的时候里头氛围已经很热闹了,台子上载歌载舞自我浸淫的那位不知道是谁,孙志渊和褚盛连几个倒是坐在角落里安静地玩牌。
褚盛连怀里搂着的那个姑娘就是前段时间他说的那位真爱,应家小小姐应栩,听说两家已经谈婚论嫁就差敲定时间了。
其实包厢门被推开的那一瞬间,里头的那几个就已经瞧见了傅司靖身后的那位红裙姑娘,唱歌的不唱了,打牌的也停了动作,起身全部往一个位置涌。
“尤妹妹,你可终于舍得回来啊。喝酒喝酒,不枉哥几个念叨了这么多年。”
“傅司靖你丫的接人接哪里去了,我都吃空了三个果盘你才把人带进来。”
“他娘的我怎么知道航班延误啊,我还没说我在机场等了四十几分钟呢。”
“尤妹又变漂亮了,难不成英国的水土更养人一点吗?”
“孙志渊你他妈的把手给我撒开,我尤妹子的手臂是你能随便碰的吗?”
燕辛尤被众人围着,这里一句那里语句地应着话,被哄着喝了不少酒,落座的时候脸颊明显泛了红色。傅司靖看在眼里疼在心里,抓着孙志渊就开始骂。
“孙志渊你是傻逼吗,一进来就让人喝酒,你是八辈子没跟女的喝过酒还是寂寞得慌?要不我跟邓女士说一嘴让她改天给你安排几场相亲,最好从月初排到月末。”
邓女士是孙志渊的亲妈,日常爱好美容麻将,最关心的就是自己这个儿子什么时候能谈个姑娘安定下来。
果然,傅司靖这么一嘴,那个手里端着酒杯还打算和燕辛尤喝两杯的男人顿时收了手,龇牙咧嘴求着傅司靖不要搞事情。
大家笑作一团,燕辛尤也跟这弯了嘴。
关系好的这拨人里,就数燕辛尤年龄最小,大家伙儿都二五六七即将奔三,就她才20出头,往这群人里一搁,就更显小了。
谁让她小学比人家早一年上,完了嫌学的东西太简单又跳了两级,所以和傅司靖他们刚认识那会儿,其实她才12岁。
大家都对这个新来的小姑娘关切有加,久而久之,燕辛尤也就成了这群皇城子弟里最宠的那一位。
没想到这一宠,就是十年。
饭局的热切氛围持续到后半夜,高脚杯倒映着水晶吊灯的彩色光辉,酒味浓郁混着菜肴的味道充斥着整个包间。
每个人的脸上都映着醉态,脸颊微红,眸子夹着醺态。
傅司靖去了楼下签单,让燕辛尤坐包厢里等他上来,然后通知了家里的司机李叔来接人。
在国外的时候燕辛尤很少喝酒,即便又也是浅尝一口,不想今天被一群人盯着。她也难得有这样开心的时刻,半推半就被哄着喝了不少。
现在整个状态就跟泡在酒坛子里似的,原本浅淡的目光都染上了红酒的色调。她瘫坐在沙发上,脑袋很胀,但仍留有一丝清醒的意志,知道自己这是在哪,待会儿怎么回去。
其他人也好不到哪里去,各个角落东倒西歪,也就褚盛连还留着分寸,提早半小时带着应栩离了场。孙志渊明显就是喝到没意识的状态,站在玻璃茶几上,手里攥着话筒鬼哭狼嚎一通,粤语发音粘连破碎,听不出一个具体。
直到副歌节奏响起,燕辛尤才听出来,是王菀之的《永远几远》。
她以前几乎不听港粤,全是被傅司靖带着听的,歌单从Linkin Park周杰伦变成了王菲杨千嬅张国荣。后来也是听出味道来了,自己翻到了不少好歌。
这就是那其中的一首。
她最喜欢08年moov live那版,在开口唱之前,王菀之说了一段话她熟悉到能倒着背出来:“其实可能每一段的感情都要经过了很多磨炼,自己会有很多的成长,到最后都会开花结果的。”
她当时就想,为什么王菀之能用这样孩子气的面庞和声音,道出如此通透清醒的话来。
“凭着爱去换爱,似礼物随手挑选。”
可是她真的换到了自己想要的那份爱意吗,恐怕没有吧。
不然为什么,她总觉得自己和傅司靖之间,像隔着万山千水,怎么跨都跨不过去,也没有办法。
或许歌词里的另一句才是对的,“难道你也像我经过,闭着眼睛跨过了恒河,仍然不知错。”
可是她却没勇气看到结果。
或者说,她早就透过时间的洪流看到了结果,只是不甘愿而已。
她记得高一那会儿傅司靖问她喜欢什么样的男孩儿,她下意识地回答了和他完全相反的那种类型——
她怕自己那样隐秘的心思被破穿,也怕之后两人的关系也只能到此为止。
所以她宁愿一遍又一遍说服自己,做朋友,其实也不差,至少还能有名义去关切盼望。
所以后来,她顺了他的意,牵了路子骞的手。
说实话,路子骞那样惊才风逸的男孩,甘愿为她低头,可能只是因为发现她的鞋带散了。所以燕辛尤后来也是真心实意地努力去喜欢他。只是这样的喜欢从一开始就是带着愧疚的色彩,到最后也没能真正彻底把那颗赤诚的心交付出去。
后来路子骞和她提分手,眸子里裹着千丝万缕的复杂情绪,看了让人落泪。他只是固执地,一遍又一遍说,是他不够好。
只字不提她的错,不提她心里装了其他人却还能够在他面前爱得真切。
到今天,燕辛尤仍旧觉得,自己是愧于这样温柔的男孩的。她也没道理,没资格,再度沉溺在那样的柔情里面。
*
傅司靖再度回包厢的时候发现燕辛尤窝在沙发里睡了,浓密的眼睫隐约闪着泪光。他心下一紧,呼吸瞬间重了几分。
他怕这个姑娘落泪是因为念及旧情,亦或者,是在外受着了委屈。
他俯身轻轻摇了摇燕辛尤光裸的肩头,嗓音下意识低哑几分,甚至有些颤抖:“回家了,尤宝。”
旁人千万种称呼给她,可只有傅司靖一人唤燕辛尤“尤宝”。
燕辛尤心想,她在傅司靖的心里,多少也是占有一席之地的吧。
傅司靖小心地将窝在沙发里的女人抱起,轻飘飘的一团,依偎着胸口。夏季的衣服轻薄,他明显能能感觉到胸襟的某一块湿湿热热的,是怀里那个姑娘的气息。
只要稍稍低头,他就可以闻到燕辛尤颈间的脂粉味,很淡的一抹,不同于其他女人的艳俗。
燕辛尤很少化妆,正式场合也只是上一层浅浅的粉底,倒是钟情口红更多一点。
傅司靖曾有幸参观过她的闺房,白净的化妆桌上,大半是放置口红的亚克力盒,多得是全新的没拆封的玩意儿。
他就不明白了,口红那么一小根的东西,怎么还能分这么多种色调,偏偏在他看来都是差不多的颜色,因此他没少被之前的那些个莺莺燕燕吐槽“直男”。
不过,发现燕辛尤喜欢买口红之后,傅司靖便特地研究了一番。至少是分得清红橘粉紫棕调,但是你要让他辨别南瓜色和胡萝卜色的区别,他又讲不出个所以然了。
老李早就把车开到会所门口等着了,穿着工整的衬衣西裤,仍旧是一板一眼的老套模样,车速永远不会超过50码,说十分钟到就是十分钟到,只早不迟。
燕辛尤有些吃力地从傅司靖的怀里抬起头,醉醺醺地冲驾驶座上的那个男人笑:“李叔,这么晚了还要麻烦您。”
“没有的事,燕小姐,欢迎回来。”
车子起步直走,然后在下一个红绿灯口左转。沿路的景色看似熟悉又带了另一种新颖的味道,路灯连绵成线,掠过车窗。
燕辛尤靠着窗望了一小会儿,然后回身重新窝进身边人的怀里,语调黏黏的,像是在撒娇:“傅司靖,过两天陪我去看车吧。”
男人下意识把怀里的温软抱紧了些,凸起的喉结上下滚动着,应了声“好”,然后不再说话。
车载电台流出细碎的歌声,在这霓虹灯彻夜闪烁的城市里尤为清澈。
傅司靖把车窗往下摇了一点,立马有热风钻进来,带着午夜衔来的栀子花香,悠悠荡荡从这个被间隔起来的狭小世界穿堂而过。
*
燕辛尤持有的驾照是英国的,还得换成国内的证照才行。
她起了个大早,检查必要的材料证明。翻译公司出具的翻译文本和营业执照是她在回国前就联系好的,所以节省了很多步骤。
然后让傅司靖陪她去趟车管所。正确来说,是开车送她去。
由于是工作日,车管所的人特别多,燕辛尤排在体检的长队伍里,手里拿着体检单,有些后悔自己为什么不事先去医院做好体检再来。
体检完出来已经快中午了,她带着单子去一楼缴费,然后上了三楼,现场预约科目一的考试。
好在她在国外经常开车,道路知识也不至于差到哪里去。在候考区稍微看了两眼就进了考场,开始考试到提交试卷不过十五分钟,她就出来打印成绩单了。
又去一楼的邮政台交邮费,手续到这里才算彻底办好。
傅司靖在车里等到昏昏欲睡,胃也跟着唱空城计。千盼万盼才把人盼出来,嘴上抱怨着“再不出来我都怀疑你是不是科目一挂了”。
燕辛尤上了副驾,系安全带的时候听他这么一说,抽手拍了他一下:“你觉得我像是那种人吗?”
“嘿嘿,当然不是,你可是燕辛尤呀。”
像傅司靖这种吃穿住行都精致到令人发指的少爷命,挑的餐馆自然不会差到哪里去。
酒楼开在园子里,穿过前厅,还得跟着礼仪小姐七拐八拐穿过一道石廊,直至看见一座巨大的假山,才算是进到楼馆大门。
燕辛尤对临市近几年的发展不甚了解,一路都在惊叹这园子里头的神奇造就:“你怎么找的这个地方的呀,怎么我就不记得咱么这地儿还有这样调调的餐馆啊?”
傅司靖牵起唇,拍了拍这位喝了六年洋墨水的姑娘,似乎是炫耀:“你都出去这么长时间,怎么可能知道咱家最近的发展呀。别的不说,就今天吃饭的这块地儿,是你哥哥我开的。”
“傅司靖你什么时候这么有钱了?”燕辛尤惊了一声,后又好笑着凑近身旁的男人,“以后也要多照顾照顾我呀,司靖哥哥。”
“这是自然。”
傅司靖在和燕辛尤扯嘴皮的功夫里,差人点了几道特色菜,还给两人的瓷杯里斟了茶。自然没有注意到,身边的那位姑娘在敛起笑容后席上眼底的失落和浓浓倦意。
在他们认识的十年里,最亲密的时刻,也不过是勾肩搭背,以及少有的情绪失控时用作慰藉的拥抱。
也不是没想过要放弃,只是每每想起那人眼里绻着的热意和暖,那些散尽的勇气,又立马注进身体,盈满整个胸腔。
后悔吗?
并没有,至少是目前为止,她仍旧真心实意喜欢着眼前这个男人-
吃完饭,傅司靖又载着燕辛尤去了熟人开的车行。
这位大小姐对车倒是不怎么挑,草草两眼就定了深酒红色的保时捷Panamera。
整个车身线条圆润流畅,没有尖锐棱角。其中的许多动力系统配件则是直接采用了卡宴的某些部件。舒适性与紧凑感并齐,底盘对于胎噪和一些噪音过滤也比较清爽干净。
反正是燕辛尤会选择的那一种类型。
傅司靖倒是没想过她会喜欢这种,摸着下巴若有所思:“我以为你会更喜欢浮夸一点的风格。”
燕辛尤刚签完合同,窝在沙发里喝咖啡,听到这话不由挑眉:“比如你的Pagani?”
她倒是没忘记这位少爷20岁生日那会儿的事。
傅司靖那会儿迷车迷得不行,求了他爸大半个月才搞来一辆Huayra。结果还没到一个月就跟人撞上了,还撞得不轻,在医院少说待了大半个月。气得他爸怎么说都不给他开跑车了,一排的改装超跑就这么放地下车库里积灰。
被人说到痛点的傅司靖皱着眉,唱戏一般拖腔带嗓求着燕辛尤:“哎呦算我求你了妹妹,别再提哥哥的伤心事了,你看我现在开的什么车,一辆我爸不要的破奥迪,多惨啊。”
“你那是奥迪A8,少说也有百八十万的,不错了。”燕辛尤放下杯子往后一靠,两指拎着合同左右晃,“我这车还是自掏腰包买的呢,一点赞助都没有。”
听到有希望,傅司靖马上狗腿地又给燕小姐倒了杯咖啡,还附带捶肩揉背服务:“尤宝你要赞助不,哥哥有的是钱,你想要什么样的跑车哥都给你买——”
“只要你答应偶尔让哥上手过过瘾就行。”
“行了吧,”燕辛尤佯装嫌弃地挥挥手,“我可不想被傅叔念叨呢,我这才刚回来,还想过段清净日子呢。”
傅家虽说家大业大,但作为一家之主的傅元良却是个性格温吞稳妥的人,尤其爱唠叨。燕辛尤上高中那会儿也没少被这位大家长念过,特别是傅司靖着背信弃义的小子举报她早恋的事,害得她一个月没敢跨进傅家大门。
“哎,不过话说回来,燕叔打算什么时候让你进公司啊?”
“不知道,应该还要过些日子吧。他说先让我多玩一会儿,我怎么总觉得他在给我挖坑呢。”
“是坑你也得往里跳呀——燕小姐,成为成功女企业家的道路有点艰难哦。”
“借您吉言,傅少爷。”
燕弘深前两天携爱妻去了邻省参加峰会,再回来的时候燕辛尤已经开着新买的帕拉梅拉把家附近逛了两圈了。
傅司靖这几天忙到连轴转,说是公司新研发的一款游戏即将上市,正加班加点地测试查bug。
燕辛尤在家呆烦了,干脆把车开到了傅司靖公司楼底下,想上楼找人结果被前台的妹妹给拦了下来。其实这也不怪那女孩子,谁让燕辛尤近几年不怎么着家,连傅司靖什么时候搞了个游戏公司都是后知后觉的事情。
她往大厅的软沙发上一坐,正准备给人打电话让他放行。正巧瞅见孙志渊从车里下来,手上还拎了个文件袋。
“哎,孙志渊,稍我一起上去呗。”
孙志渊多有眼见力一人啊,瞧着就明白为什么这位大小姐委委屈屈窝在前厅沙发里。他勾着唇畔把人往怀里一勾,走到前台妹妹那帮着认人:“看清楚了啊,这是咱们老板最宠的妹妹,燕辛尤。燕弘深知道吧,这是他女儿。”
刚才那个例行公事把人拦下来的姑娘一听,表情都快哭了,苦着张脸跟燕辛尤道歉,生怕自己因为今天这事被炒鱿鱼。
燕辛尤倒是不怎么在意,毕竟这地方她是头一回过来,是她唐突了点,没提前和傅司靖说一声。
公司目前的规模不算大,只在这个创业园里占了小小的一栋楼,除掉一楼大厅,也就三层。
傅司靖的办公室在三楼最里边那间。
办公室的门是密码指纹一体的智能锁,孙志渊滴滴答答按了密码把门打开,自己却站门口不进去:“尤妹,哥就给你带到这,司靖估计还在开会,一时半会儿好不了。你坐着玩会儿啊,我让秘书姐姐给你送点小零嘴吃。”
然后丢下一句门锁密码是“090409”就跟脚底抹了油似的一下跑没了影。
*
傅司靖这办公室挑的是整栋楼视野最好的一块,整面墙的落地窗,窗帘大咧咧开着,一低头就能瞧见楼底下的绿化带和小公园。白炽热光从顶上照进来,给人镀上一层浅薄的金辉。
再往远处望一点,映入眼帘的全是林立的楼宇,在这个飞速发展的新新城市里闪烁着各自的光芒。
燕辛尤还在打量着办公室,一个矮墩墩的小机器人不知从那个角落钻出来,手上还捧着个小碟子,模样憨态又可掬。
它和燕辛尤“对视”了几秒,肚子那儿的显示屏哗啦啦出现了一串数字,正是燕小姐的身高和三围,以及体温。然后又缓缓地收起“手臂”鞠了一躬,退了回去。
再出现的时候,这个小人的碟子上出现了一杯温热的咖啡。
燕辛尤哑然失笑,弯腰接过咖啡,还在小机器人圆溜溜的脑袋上摸了两下:“谢谢你呀。”
正巧秘书姐姐端着一小碟零食进来,看见燕辛尤在和机器人互动,便提了一句:“燕小姐是头一回来这边吧,您大概不知道,这是老板自己做的机器人,名字叫尤宝。”
“啊,是吗?还……挺可爱的。”
没听到这小人叫什么名的时候燕辛尤是打心眼里觉得它可爱,但秘书姐姐这么一提,她瞧着那个又缩回角落的和自己同名的小玩意儿,突然觉得有点不太对。
她甚至开始想象傅司靖平日里在这工作的时候,这个“尤宝”也会体贴的送上热咖啡。
也太幻灭了点。
所以傅司靖开完会回办公室的时候就瞧见这位妹妹老大不高兴地努着嘴,坐在自己柔软的真皮老板椅上问自己:“说吧,它为什么和我同名。”
男人笑弯了眼,眸子里仿佛盛着细碎的光波:“怎么,你这个没良心的妹妹出国这么久,就不允许我做一个‘尤宝’陪我了?”
“可是你让它给你端咖啡!说不准还测了其他姑娘的三围——”燕辛尤越说越气,把办公桌拍得啪啪响,“你就说你是不是别有居心。”
可偏偏傅司靖仍是一张笑脸,揉了两把小姑娘的脸蛋,然后站在椅子后边把人往怀里勾:“我能有什么居心呀,我所有的居心不都花尤宝你身上了吗?”
口吻里含着几分不太真切的玩笑意味,却不知怎么听进去还挺像那么一回事的。燕辛尤捂着脸蛋防着身后的男人再度“袭击”,心却怦怦直跳,眼睛也润上了一层薄雾,湿漉漉的。
傅司靖半个身子前倾对上她的目光,将窗外照进来的光挡住大半。他看见光影在这个姑娘的脸上烙下印记,眼神闪烁了一下,不由得变深了几度。
他差一点就忍不住了。
忍不住想亲一亲这个一直被自己放在心尖尖上的宝。
六年的光阴将她的五官轮廓勾勒地更加灵动清晰了几分,白皙的面庞染上一点粉色,往上是浸着水汽的眼眸,不由让他想起小时候因为韩剧《我的女孩》而大热的水晶球。
一晃就开始飘雪花开始唱圣诞歌的那种。
怎么就着了她的道呢?
有无数次,傅司靖都想一探究竟,燕辛尤身上到底有着什么同其他女孩不一样的东西。不然他怎么就一直耿耿于怀着,念念不忘了这么多年。
连曾经的孩童都开始懂得童话故事里的王子公主只是哄骗人的画本,就他仍旧不知悔改,驻足原地,想着,能被她回头看一眼,也值得。
可是这样默默无言的爱真的值得吗?
傅司靖自己也不太清楚了。
只是当年玻璃窗外“啪”一声绽开的石榴花,红透了他此后的每一个春夏。
这也是真的
*
日历翻至七月,一号这天正好是周一。
燕辛尤挑了身偏职业风的套裙,特意避开了燕弘深,独自开车去启跃报道。
她算到自己的车大抵是进不了公司的地下车库,干脆停到了对面的收费场里。还记得自己上回去傅司靖那碰的壁灰,进了大门,她径直往前台走。
“你好,我叫燕辛尤,今天来研发组报道的,还麻烦通知一下。”
前台坐着两个面貌清丽妆容精致的姑娘,她们互相对视了一眼,其中一个拿座机拨了号,得到确切的回复后才微笑着回复说:“燕小姐久等了,左手边电梯上13楼,陈经理的办公室在最里边那间。”
“谢谢。”
两个前台姐姐被燕辛尤这么一笑,心跳都漏了一拍,望着她远去的背影半天没回过神。
“看见了吗?她也太有气质了吧。”
“还有钱,她手上挎着的那个brink少说也得又这个数。”
“重点是,她看起来也太年轻了吧,听说是研发一组新来的组长?”
“好厉害……不过话说回来,那个姑娘来接丽姐的组,那邬成不得呕死。前段时间大家不都在传着吗,丽姐走了他就成一组的新组长了。”
“……想想就可怕”
燕辛尤被人群推着进了电梯,在这逼仄的小小空间里,连新鲜空气也变得奢侈起来。她在心里不断叹气,又回想起前两天燕弘深跟自己说的那番话。
“研发一组的组长调去子公司做副部了,你就去顶他的位置吧。”
“爸,没记错的话我的学位证书上写的是MBA,可不是什么计算机科学啊。”
“当你爸我不知道呢,你高二的时候写了一程序把隔壁老傅家儿子的电脑给整瘫了,到现在还瘫着呢。”
“……行吧。”
所以她就这么主动往燕董事长的坑里跳了,现在想爬都爬不出来-
电梯行到13楼,燕辛尤起码说了三个“借过”,才勉强挤出人堆呼吸到新鲜空气。
办公室被落地玻璃隔成了一块又一块的单独区域,门上贴着牌子,上边写着研发一组二组三组……最里边的是研发项目经理的办公室。
项目经理姓陈,她记得前台姐姐刚才说的话。他爸好像也跟自己提过,这个陈经理是个,脑回路不太一般的,神奇男人。
燕辛尤站在门口正了正身,就着玻璃门映出的映着理了理自己有些皱的衬衣,然后轻轻敲门。
“进来。”
推门进去,正对着门的办公桌后边坐了一个……男人。
之所以这么讲,是因为那个男人留了一头长发,还扎成了马尾。鼻梁上架着副最普通常见黑框眼镜,然后顺着视线往下是解了两颗扣子的骚粉色短袖衬衫和青绿色五分裤,脚上是Nike的黑色拖鞋。
燕辛尤愣了两秒,退出去又看了两眼门上挂着的牌子,确定自己没找错地方。
陈树起身冲了两杯速溶咖啡端到会客用的小茶几上,翘着小拇指整理自己的衣领:“妹妹你没找错地儿,来报道是吧,我是项目经理陈树。”
“您、您好。”燕辛尤干巴巴笑了两声,仍站在原地没动作,“陈经理,我是燕辛尤。”
虽然广大网友戏称英国为腐国,燕辛尤也确实经常在大街上见到当众接吻模样亲昵的男同恋人们,只是她没见过能把六七种颜色穿在身上还能巧妙消化的同志。
“ 害,紧张啥,坐呗。”陈树指了指自己对面的单人沙发,然后特别风骚地翘起了二郎腿,眼神一变,跟X光似的把燕辛尤从头到脚打量了一遍,“听说……你是咱大老板的女儿啊?”
“应该是吧……”
“哎呦,果然大户人家养出来的明珠就是不一样,你看看这皮肤,一点瑕疵毛孔都找不到。”还说着话,陈树就突然凑近身子,燕辛尤被实打实吓到,后背下意识往沙发靠背缩,“妹妹别怕,我就是喜欢长的漂亮的东西,特别是你这种水灵灵发光的小姑娘——”
“不过很抱歉,我喜欢男的,咱们说不准以后会成竞争对象。”
看出来了。
燕辛尤抽了抽嘴角,然后以最快的速度调整好心态以及表情,面上的笑容无懈可击:“陈经理,咱们还是来说说报道的事吧。”
陈树坐正了身子,换了副腔调,比刚才那个不正经的模样瞧起来严肃了一点:“小丽姐姐调分公司做副部这件事你肯定知道吧,你过来就是接她的工作的。但是她现在人不在这边,我就简单跟你讲一下好了。”
“一组现在主要的项目是开发一个全新的网络社交APP,就类似于咱们国内的x博,但是要比它更简洁安全一点,没有那么多的垃圾广告,也少一点安全隐患。其实整体看起来会更像ins和推特,但是不用翻墙,这么说能懂不?”
燕辛尤点头,毕竟她在英国上网冲浪用的就是两个软件。
“现在整体方向和框架说是都有了,就是里边的内容还需要一点一点填充进去,不过这些也不需要你做,你要负责的是怎么把这个软件设计得更饱满有生命力,剩下的交给你的组员就行。”
“可是……”燕辛尤并不是这个专业出来了,虽然懂一点门道,但说到底还是不够精。
“我也知道你不是学这个专业的,但是燕小姐你高中的丰功伟绩我同样也是听说过的呀。”陈树面色平静,并没有因为燕辛尤是学工管的就有其他不好的想法,“姐妹,组织非常信任你,同样也非常需要你。”
“你看看窗外,大好前程在向你招手——”
“待会儿我给一组开个会,介绍介绍你,然后让人带你去人事部办理入职手续,晚上我做东给你办个欢迎会就这么说定了啊,姐妹。”
陈树风骚地扭着腰起身往办公桌那边走,还不忘冲沙发上仍旧呆滞没反应过来的燕辛尤眨眼。
燕辛尤:“……”
她估摸着自己该是短时间内在这个坑里出不来了。
一组的组员被临时召集通知,为的是认一下新来的组长。会议室里,几个人三三两两抱成团,趁经理和空降的那位还没来之前先偷偷私议一番。
“我听楼下小徐妹妹说,看起来是个富家女,背了个铂金包呢。”
“真的假的?”有人诧异。
“呵,没准是走后门进来的呢。”人群里响起一道男音,声音听着像是从牙缝里憋出来一样,“我倒要看看我们新来的组长有多厉害。”
那人身边的同事轻轻扯了扯他的袖子,眼睛盯着会议室门口:“小点声,我听到声音了,应该是陈树他们来了。”
“你搁这儿装什么怂呢,刚才不还在我耳边逼逼叨叨的很起劲吗,怎么人以来就立马换了副嘴脸?”
邬成显然是给自己差一步就坐上的位子被人半路抢了这件事气到了,语气冲得不行。话音落下,没有人敢再多说一句,眼神里带着几分无措。
于是走道逐步接近的清脆鞋跟声愈发响亮,会议室的门被人退了进来,先进入大家视野的是陈树花枝招展的身影,随后才是一头披肩直发的燕辛尤。
陈树随意把文件夹往坐上一丢,大咧咧落座,眼神示意燕辛尤坐他边上:“都坐下都坐下,刚在外边就听见你们闹哄哄的声音,在说什么呢?”
有人心直口快:“在讨论我们新来的组长。”
于是在场的所有人,除了陈树,都把目光移向燕辛尤的方向,带着几分探究,和不看好。
“呐,给你们介绍一下,我边上这位美女呢,就是你们新来的组长,叫燕辛尤,名字很特别是吧?我也这么觉得。”陈树倒没察觉到异样,手一抬,把场子转给燕辛尤,自己做起了撒手掌柜。“小尤啊,起来介绍介绍自己。”
燕辛尤没法,只能是硬着头皮上阵,对上四面八方扫射过来的算不上友好的目光:“大家好,我叫燕辛尤,雨燕的燕,辛夷的辛,蚩尤的尤。从今天起会和大家一起共事,希望可以从中学到一些东西,因为我毕竟不是专业出身,但我会努力做到最好。”
燕辛尤就是这样的人,不会的事,要么不做,要么就把它做到最好。
气氛安静了片刻,随着角落里响起的一声倒喝彩,又开始变得懒散起来。
“我还以为是个什么厉害的角色,没想到是个门外汉啊。”邬成坐没坐相,两只脚翘在桌上,一脸讥笑,“我也不指望你能帮到什么,别拖后腿就行。”
话说完,他头一个起身,发泄似的踹了一下椅子,“哐当”一声响,人已经出去了。
慢慢地,有几个一直把不服的气憋在肚里的男人也跟着站起来,勾肩搭背说笑着什么,也不知是有意无意,离开的时候撞到了燕辛尤的背,没说一声抱歉。
剩下来五六个,都是平日里性子偏安静的小姑娘,穿着简单的体恤牛仔裤,目光闪烁了几下,终是重新落在了燕辛尤身上。
离她最近的那个短头发小姑娘率先举了手,磕磕巴巴开始介绍自己,随后几个也跟着有模有样学着。燕辛尤从小记人的本事就过人,一遍下来就认识了,开始和她们讨论起小组项目来。
陈树从刚才就一直坐在位置上没开口,这会儿见形式缓和下来,也没多说,拿起文件夹悄悄开门走了。
“小尤姐姐,我可以这么叫你吗?”那个短头发的姑娘眨巴眨巴眼,大着胆子往燕辛尤边上挪了几寸,“但是你看起来好像不比我大多少。”
于是燕辛尤笑:“那你猜猜我几岁?”
柯灵盯着她那张精致的脸研究了好一会儿,底气很不足地比了个数字:“25……24?”
燕辛尤摇头,按下了她两根手指:“这才是我的年龄。”
22岁。
放在普通人身上,不过也是大学本科刚毕业的年纪,但她已经是读完了工商管理硕士。
那几个女孩子瞬间倒抽一口气,眼睛一个比一个瞪的大。别说其他,燕辛尤甚至比她们之中最小的姑娘还要年轻上一点。
燕辛尤只是笑,托着下巴,眼睛眯成一条缝,神情像极了收到夸赞的小狐狸,骄傲得撩拨着毛茸茸的尾巴。
*
上班第一天看起来风平浪静,实则暗流涌动。
燕辛尤去人事部办完手续,回来经过卫生间的时候,听见吸烟室那边有两道熟悉的男声,其中一个还提到了她的名字。
“成哥,你说,这新来的组长的姓氏可不多见啊,我长这么大也就知道个咱们董事长姓燕……别不会是亲戚吧。”
“亲戚亲你个头,我就不信有这么巧的事了。”那人话音一转,语气逐渐变得有些暧昧起来,“不过你说,这小妞长得倒是真不错,如果她是凭那张脸来的这的,我倒是觉得有可能。”
后面的内容燕辛尤没继续听,只是觉得语气把时间浪费在这种自命不凡的人身上还不如多研究研究方案,早日上手的好。
虽然她没想过要凭燕弘深的名号在公司里招摇过市,但她顶着这个姓就注定迟早会被人发现。既然燕董事长让她来这儿,总得好好干不是,总不能把她爸的面子给卸了吧。
同样,她也不认为思想不正端的人能走远到哪里去。
*
傅司靖念着今天是尤宝上班的头一天,早早处理好手头的事情去接人下班。
他带的团队做出来的游戏《容九》在前日正式上线,首日注册玩家数量超过预期数值的两倍还不止,倒是个好兆头。
游戏主打悬疑破译,讲的是一个代号叫容九的警官秘密破案的故事。
多亏了孙志渊是阿加莎女士的脑残粉,整个剧情主线都由他一个人策划。那天傅司靖自己上手玩了一下午,回头就把孙志渊夸得地上没天上有一样。
乐得这人这几天遇见谁都拿鼻孔瞧人,让他加班也满嘴应下,像个活憨憨。
傅司靖掐准了时间下车等人,还不忘倚着车子装逼凹造型,路人往来目光都不由自主往他身上瞟,女生更是小声激动着,想自己大抵是遇上了哪家公子哥。
燕辛尤和柯灵并肩走出启跃大门,说着一会儿聚餐的事情,见身边的姑娘没声响,顺着她的目光往前一瞥,就毫无预兆对上了傅司靖的眼。
她心上一喜,一时间忘记了自己还在下班点人流高峰的公司大门,下了楼梯小步跑到那人跟前,笑嘻嘻问他怎么突然过来也不打一声招呼。
傅司靖将尤宝浑身上下打量了个遍,挑眉牵唇,模样像极了花丛嬉戏的风流少爷:“尤宝今天穿了这么一身,我都快认不出来了。”
“没个正经。”燕辛尤拍了一下他的胸膛,想起自己刚才问的话,“你来接我的吗?”
“不然呢?我大老远绕到你们公司来干嘛?”
燕辛尤佯做为难状:“可是我们经理说晚上给我弄个欢迎会,我待会儿要跟着同事去吃饭呢。”
她说着话,手往身后一指,这才想起自己还在公司门口,一条雪白的胳膊就这么荡在半空中,收也不是,伸也不是的。
柯灵很有眼见力地挪开了视线,装作什么都不知道的样子走上前来搭话:“燕组长,这是你朋友吗?帅哦。”
傅司靖很配合地回了个表情:“你们组长先借我几分钟,介意吗?”
“当然不,请随意。”柯灵瞧出了两人之间不平常的涌动,找了个借口先溜为敬,“宝贝,我去吃饭的地方等你啊。”
“宝贝?”傅司靖的声音顿时低了一分半,伸手揽过燕辛尤,带着她往车厢里钻,“我记得你今天才刚上班吧,怎么就有女的喊你宝贝了?尤宝,你不乖哦。”
燕辛尤被他突然这么一下搞得有些不自在,想也没想就直接回了句“要乖一点的就去找你那些莺莺燕燕行吧,别来找我,我的行程可比你这个资本家满许多呢。”
也不知道哪里来的气,瞬间就把她的好心情占领个干净,此下她满心满眼是酸涩的滋味,鼓胀到能吹满好几个气球。
傅司靖被呛得愣了一下,既而也不知怎么来了气:“行,是我不知好歹,忙了一个中午就为了能早点下班来接你,结果还要被说不是。都是我的错,燕小姐不是行程满吗,那还劳烦下车,我也要赶去跟我的女朋友约会了。”
其实哪有什么女朋友,不过是一时气急强撑面子说出来的话。他为这个小姑娘忧心忡忡了一天,就怕她上班头一天被人欺负。结果好心被当成驴肝肺,是他犯贱了。
“傅少爷,我这就下车,不耽误您宝贵的时间。祝你有个美好的夜晚。”
燕辛尤早在说出那段话的第一时间就后悔了,只是脾气一下子上来,大脑来不及做任何反应。加之傅司靖也跟着上火,形式一下子歪曲到千百里之外。
怎么圆得回来。
话是她先说出口的,面子依然是不能够丢的。于是只好打肿脸充胖子,装得比对方更强硬一点,决不能落了下风。
车门“嘭”一声重响,几乎是在她下车的那一刻,奥迪A8呼啦一下冲出十来米之外,留了一溜尾气给燕辛尤。
或近或远旁观吃瓜的群众有些不明所以,怎么刚刚还又笑又搂的两人说翻脸就翻脸了-
燕辛尤进包间的时候,里头的人已经喝上了,陈树比他们几个早走,自然不知道下班点的启跃大门口发生了什么古早味狗血言情剧场,翘着兰花指要燕辛尤先为自己的迟到自罚三杯。
柯灵特意留了个位置给她做,燕辛尤一坐下来她就迫不及待地问了:“宝贝,那个奥迪帅哥是谁啊,男朋友吗?酷哦。”
燕辛尤抄着开瓶器开酒,手劲很重,仿佛那这个瓶盖就是某个姓傅的狗男人的头:“他要是我男朋友,我就把我的头端下来给你当球踢。”
只是没想后来这件事一语成戳,燕辛尤被柯灵嘲笑了好久,堂堂临市燕家独女的名声就这么被她给作没了。
但这能怪得了谁,说到底还是她燕辛尤不争气,认准了这颗歪脖子树。
这个世间明明有那么多美好的东西,可她就是死心眼,放着山河湖泊当做废土,只要他傅司靖这么一口盈满。
即便错过的时日多到两手数不过来,彼此之间的误解荒谬到令人发笑,可她还是愿意浪费这个时间,去重读两人这一路走来的弯路。
许是因为,不管风的路径怎么变迁,她仍旧期盼那所谓的永恒的到来。
酒足饭饱已经是深夜,包间里醉意浓稠。
几个同事七倒八歪凑在一堆,陈树扭着腰肢跟着服务员去结单,燕辛尤站在门边,左右想想,也决定跟上去。
晚上她没怎么喝酒,胡诌自己不太能喝浅浅两口意思到了就作罢,一个是初来乍到还没和新同事熟悉起来,一个也是为了让自己能足够清醒,遇着事情也好作出及时正确的判断。
因为聚餐的地点离启跃大楼很近,燕辛尤是没开车来的。于是她干脆打电话给李叔,让他半小时后来接人,车子就明天下班再开回去。
陈树捏着小票冲她挤眉弄眼,明显是听见了她通话的内容:“嘿嘿,姐妹,一会儿能让我搭你家的车走吗?让我也体验一下富家小姐的专车接送生活。”
“我住铂金湾,你顺路吗?”燕小姐把手机往兜里一揣,双手抱胸歪倚在墙上,偏头牵起半边唇畔,眼波流转映着水晶吊灯的明灿,恍若有万千星河闪烁,“开玩笑的,你住哪我都顺路。”
“顺路顺路,咱俩一个方向。”陈经理面做亲昵状,娇羞地抬手推了推燕辛尤,“姐妹你可真的是,你要是个男孩子多好,我定追你。”
不知为何,燕辛尤脑海里第一个浮现出来的是孙志渊那张傻脸,总觉得他那个沙雕又话唠的性子和陈树凑在一起应该挺和谐的。可惜孙志渊的性取向非常直,常常给人一直过于直男的无语感,还是作罢。
于是她回:“有合适的男孩子我会帮你留意的。”
陈树:“我喜欢禁欲系的猛1,记得哦。”
得,合着还是个制服控呢,还得身材好。
要求挺多-
一帮人行至酒店门口,几个家住的近的开始商量着打一辆车回去,路费平摊。另外也有两个滴酒未沾的男士本着绅士风度挨个上前询问女同事们需不需要他们送一段路,但都只问道离燕辛尤最近的柯灵便没有了下文。
那几个小姑娘注意到了这一点,几道眼神交织徘徊,最终还是推出了柯灵作为代表。
“燕组长……你怎么回去呀?还有陈经理呢?”
燕小姐笑起来颇有味道,并且带了那么一点矜娇意味:“我家司机一会儿就来了,陈经理和我一道走,你呢,要搭车吗?”
边上隐隐有两道抽气声,大家伙儿装作丝毫不在意的模样,暗地里还是上了心的,对组里空降来的新组长的背景十分好奇。
柯灵眨巴眨巴眼,眼神亮了不少:“真的吗,我可以吗?”
“当然,你住哪?”
“我我我……我住万科那边,顺路吗?”
燕小姐对暗恋多年的心上人一筹莫展,撩女孩子的本事却信手拈来:“怎么不顺路,你上了我的车,天南地北都顺路。”
旁人的谈论声停顿了两秒,而后又重新拾起话题来。
又等了一会儿,叫到车的那帮人率先离开,只剩下燕辛尤这里三个和邬成那边五个人。
双方各自成派,互相看不顺眼,而燕辛尤也因为白日里听墙角听到的那段对话,没打算给他好脸色看。陈树和柯灵倒是习以为常的模样,偷偷告诉她不要搭理他们。
前方路口亮起一盏车灯,有一辆黑车往这个方向缓缓驶来。燕辛尤扫一眼车牌号,确认是自己家的没错。
这李叔倒真相是她肚里的蛔虫,直接把燕弘深的那辆库里南给开了过来,黑色大块头在门前停下,驾驶车门打开,走出一个穿着笔挺西服的中年男子。
豪车接送,又和燕董事长一个姓,而燕弘深确实有个女儿。这几点线索加在一起,稍微一想也能明白燕辛尤的身份。
只是邬成气红了眼,一下子口不择言跟被点燃的炮仗一样:“姓燕又怎么样,谁知道你这专车和司机是不是花钱租来的。也不看看自己有没有那个资格,不是所有的姓燕的女人都可以做燕弘深先生的女儿的。何况我可听说了,燕家那位小姐出国留学了好几年,还没回来呢。”
话音落下,连着空气里浮动的那些细微的不良情绪也跟着静止下来。夜风呼啸穿过他们之中,一路星火迸射。
燕辛尤眉眼间的最后一丝稳静被不动声色收起,她摊手笑笑,并不在意:“是吗?可是你的小道消息真的准吗?”
邬成神气扬扬的神情僵了片刻,似乎也是想到了这点,他并不确切这个消息是否真的准确,也只是道听途说而已。
所以这个消息真假参半,到底是不可信的。
李叔面色不动,只是说话的口吻比平日里更严肃了几分,不由让燕辛尤想起燕弘深接待市区领导考察时的模样:“小姐,先生和夫人还在家里等你呢。”
柯灵这时候就发挥了几分同她名字一样的灵性,装作很随意地插了一嘴:“咱们董事长这么晚还没睡啊?”
“很早的时候先生和夫人就已经习惯了等辛尤小姐回家了才睡,不管多晚。”李叔面色温和,但话里话外都在打邬成的脸,一口一个“先生”“小姐”的,似乎是在打算把燕辛尤这几年的空白填满,“旁边的这位小姐和先生也一起上车吧,我送你们一程。”
“Okay Okay,时间不早了,大家晚安。”陈树清清嗓子,同那几个已经惊到说不出话来的人道别,亲昵地揽着燕辛尤的手臂,“我坐你边上,姐妹。”
燕辛尤示意他们先上车,自己则是回过身正视前方,眼神轻飘飘的,却始终不愿落在他们身上:“原本呢,我这个关系户想低调一点的,毕竟接下来有挺长一段时间需要和大家一起相处——
“是你们逼我的哦。”-
燕辛尤回到家,母亲汤念云正好端了一碗汤从厨房里出来,瞧见她把包一甩外套一丢扑向沙发,不由得发笑:“囡囡啊,上班第一天还好吗?”
“唔……还行吧。”如果参观公司规模构造和同事间的聚餐也算是工作的话。
“晚上让阿姨炖了冰糖雪梨,最近天热容易上火,来喝一点吧。”汤念云走到沙发旁哄她的宝贝女儿,“你爸还在书房,待会儿也给他端一碗去。”
“好……”
燕辛尤虽然因应付奇奇怪怪的同事有些疲累,至少不会把工作上的情绪带回家。她很快收拾好自己的情绪,听话的跟着汤念云去了餐桌喝汤。
天花板上是盏硕大的水晶吊灯,晕开轻柔的暖光。瓷碗和汤勺的碰撞震起脆响,桌上,燕辛尤的手机屏亮了又灭,灭了又亮。
孙志渊在群里抱怨傅司靖晚上不知道抽了什么风,非要拽着他一起喝酒。光喝酒不够,还非要跟他玩牌比大小,输的人上珍爱网自行填写征婚信息。
很不巧,孙志渊今晚就跟衰神上身一样,没有一把点数是比傅司靖大的。
这不,他刚迫于某人的淫威之下上传了自己的征婚通告,便马不停蹄地在群里诉苦水了。
这群损友不但没有丝毫的同情心,还觉得傅司靖这招做得那叫一个绝。于是大家纷纷截图转发,在各大亲朋好友家族群朋友圈里奔走相告,为孙志渊同志的终身大事扩散一下热度。
“卧槽,你们是人吗你,这都是人干的事?”
孙志渊截了张图发群里开始骂娘,内容是这短短五分钟里新增加的好友申请。
“你们看看,都给爷睁大眼睛瞧瞧,这一个个的,配爷吗?不配啊!”
燕辛尤随手点开那张截图,瞧见好友申请列表那一排花里胡哨的头像,跟着大家伙儿一起笑,然后偷偷给孙志渊发了个红包。
结果下一秒这傻缺就把他俩的私聊截图发群里了,语音条还特咬牙切齿:“还是我尤妹妹好啊,这些年没白疼。相比之下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
群里安静了一秒,紧接着无数条文字语音消息滚动声讨,孙志渊瞬间没了声。
然后燕辛尤就瞧见傅司靖把人给踢出群的消息提醒。
是哦,当初这个群还是傅司靖建的,他是群主。
这样想着,燕辛尤的心情顿时down进谷底,嘴一撇,把手机一盖,眼不见为净。
他傅司靖有什么了不起的-
去书房慰问完这么晚仍在谈工作的燕弘深先生,燕辛尤回了自己房间。
她在床上盯了好一会儿天花板,仍旧没有半点睡意,干脆坐起身来开电脑。
与其睡不着干瞪眼,不如做点事分散下注意力。
其实今天一整天她什么事情都没做,一来是上班头一天,基本上所有工作都是处于新手上路的状态,二来是傍晚和傅司靖的那一出着实影响了她的情绪。
她回想白天陈树和她说的话,以及自己从其他人口中了解到的关于项目“方舟”的信息,拿笔在空白的纸上写下了几个关键词,而后打开文档开始写方案。
这会儿她倒是庆幸自己勤于上网冲浪,不至于被时代的浪花淘汰。写完方案草草检查一遍,确定没什么大问题之后,才给陈树去了封邮件。
今晚的月亮很亮,没有云层雾气的遮挡,晃晃悬在墨色夜空,在某个瞬间看起来离人特别近。
燕家的独栋别墅和傅家刚好两隔壁,燕辛尤房间的窗正对着进来的那条路,她看见拐角亮起灯路,然后出现熟悉的车身和车牌,是傅司靖。
虽然傅司靖大部分情况下都挺混,倒不至于担个酒驾的罪名。可燕辛尤还是下意识地把目光紧紧锁在那辆车上,直到主驾车门被打开,走出一道年轻却眼生的身影,她才松了口气。
那人绕去后座把车门打开,傅司靖出来点了根烟,指尖的红静静燃亮了那一小块的夜色,背影看起来有些落寞。
这时候的蝉鸣显得尤为刺耳嘈杂,燕辛尤被吵得有些烦,心口莫名端了一口气,想拉窗帘时正巧和偏过头来的傅司靖对上。他看起来有些惊讶,并没想到会在这时候同她遇见。
而燕辛尤则是因为自己的偷看行为被人发现,觉得面子下不去,自然没给他什么好脸色,唰一下拉上窗帘,于是整个房间陷入黑暗。
她把自己抛进柔软的床褥,想想还是觉得心有不甘,撒气般朝窗户丢去两个枕头,直到后半夜才堪堪入睡。
这晚燕辛尤睡得不是很好,她一整晚都在做同一个梦。
梦里,她在自己23岁生日那天收到了傅司靖的“红色炸弹”。新娘是他高中谈过的初恋,笑起来眉眼弯弯,气质清淡温柔,宜家宜室。
而后画面一转,她穿着小礼服出现在婚礼现场,看着台上的司仪一番动情演讲几欲落泪。音乐响起,在红毯的尽头,有一对相衬的新人挽着手款款走来。
在两人要交换戒指的时刻,傅司靖顿了顿,眸光朝她这边瞥来,沉沉的,掩上了一层浓厚的雾,道不破其中缘由。
可燕辛尤无端被看得头皮发麻。
梦到这里还没结束,她回家发现本应享受新婚之夜的新郎坐在自己家的沙发上,领带被扯得松松垮垮,扣子也解开了两颗。
他看起来喝了不少酒,熏得眼尾通红一片,酒气很重。
她看着傅司靖一步步走向自己,身体有些摇晃,没忍住上前扶了一把。
于是后面的情景开始往少儿不宜的方向发展,然后燕辛尤就醒了。
手机在枕头底下疯狂震动,系统自带的闹铃如同魔音灌耳,吵得人心烦。
燕辛尤坐起身,惺忪的睡眼瞥见敞开的窗帘一角漏了光,细细的一条缝把地板分成均匀的两份。未完的梦境还在不依不饶敲打着她的脑部神经,太阳穴频频刺痛,连呼吸都跟着加速。
她掀开被子光脚下地,没找到拖鞋,莹白的一双脚和踩在柔软的针织地毯上,染上酒红色的脚趾旖旎又刺目。往上是一双俏丽匀称的腿,睡衣裙摆随着动作小幅度地飘摇,遐想翩翩。
拥有一双漂亮性感的腿,在某种程度上也算是女人最有杀伤力的武器。
浴室的镜子映出一张素净的面庞,一头黑发凌乱,眼皮因为睡眠不足有些发肿。
燕辛尤不明白自己为什么会做这样奇怪的梦,甚至带有些迤逦的色彩。梳子被结住的一团发困住,她狠下心用力梳开,头皮一阵痛,手掌心是那团凌乱的发结,就像她和傅司靖一样。
有路不走,偏偏闭着眼闯进死胡同。
其实她一点也不喜欢长发,麻烦,闷热,并且沉重。
全是因为看傅司靖当初谈的几个姑娘是清一挂的黑长直,她才决心留着的。在国外忙于学业和打零工,几乎没什么时间去打理,发尾干枯分叉破毛病一堆。
她垂下眼,沉默着把发团丢进垃圾桶,决定下班的时候换一个发型。
既然皇亲国戚的身份暴露,燕辛尤自然不会选择低调行事。量身定制的套裙,尖头细高跟,妆化得又艳又飒,一张红唇把唇膏色号名诠释得淋漓尽致。
昨天忘记把自己的车开回来,干脆就让李叔送自己上班。高跟鞋把地板踩得清脆,掐着细腰上了13楼办公室。
几乎是刚落座的瞬间,柯灵捧着一杯咖啡窜到她面前:“燕组长,你的咖啡。”
“谢谢宝贝。”燕辛尤今天刻意把眉峰画得很高,挑眉的时候更是风情撩人,柯灵心跳漏了一拍,瞬间脸红,“以后不用帮我买了,我没有这种规矩。”
柯灵低下头挠鼻子,瓮声瓮气着:“不是……我只是想谢谢你昨天送我回家……”
“怎么说也是你的领导,应该的。”
陈树踩着点来上班,路过一组办公室的时候脚步一顿,然后掐着嗓音换燕辛尤:“姐妹,一会儿来我办公室一下。”
神情里毫不掩饰的欣喜和激动,招摇又可爱。
燕辛尤想着应该是为了她半夜交上去的方案,然后从包里翻出她昨晚潦草画出的构架图起身跟上-
傅司靖连着几日没去找燕辛尤,原本置顶的对话框都降了级,卯足心思不去理会她。何况随着《容九》上线后形式大热,工作组又马不停蹄地开始制作后续剧情。
这天开完工作会议,孙志渊撇开一众同事跟着傅司靖,若有若无的几分敲打:“最近怎么都没见着我尤妹妹啊,你那天不是去接她了吗?”
几日前才刚通过申请回到群里的孙志渊全然不记得那天发生了什么,珍爱网的征婚信息也删除了,不会再有各路大龄未婚女加他微信,典型的好了伤疤忘了疼。
傅司靖一个眼神都没给他,径直往办公室的方向走,开门前才似乎想起了什么,脚步一顿,冲孙志渊晃了晃手上的策划书:“对了,我们换了新的公关团队,你下午记得去佳际那边对接一下,他们的PM叫陶柏采。”
然后他也没管孙志渊面上的表情有多精彩,办公室门一带,随他去留。
陶柏采,是孙志渊为数不多的恋爱里程里,最惊心动魄的一段。两人还在一起的时候,三天一小吵一周一大吵,没谈几个月就因为性格严重不和告吹。
原以为分开后就各自安好互不打扰,谁能想到还能有这一茬关系。
孙志渊站在傅司靖的办公室门口,咬牙切齿气的不行,手抬起来又放下,最后还是什么都没说,盯着那份被自己揉皱的策划书,气笑了。
可是个狠人。
办公室里,傅司靖靠在椅子上,望着窗外的天,澄澈干净的湛蓝,云很淡,风是温热的。
他轻声唤了句“尤宝”,角落里的小机器人歪了歪头,咕噜咕噜走过来,依在他腿边:“尤宝在。”
尽管是程序趋势她这样回答,也让傅司靖心口热了一块。
他弯腰摸了摸“尤宝”光溜溜的脑袋,暂且将她当做燕辛尤:“你脾气怎么就这么大呢,说一句都不乐意,怪我太宠你了。”
尤宝又歪了歪头,理解这番话似乎有些费力:“瞎说,我脾气很好。”
“……”
傅司靖语塞,没想到这小机器人会给他这样的回答,着实有点某人的样子,说什么都是她有理。
于是他又开口:“尤宝。”
“我在。”
“你知道吗,我一直一直,都很喜欢你……应该说,是爱你才对。”他俯身把尤宝抱起来放在自己腿上,有一下没一下挠着,语调溺着缱绻情深,眼神暗了一瞬,“你肯定不知道。”
尤宝肚子上的显示屏亮了亮,开始流动地播放起傅司靖的个人信息,从出生年月到读书工作的履历,爱好和特长,以及最喜欢的人——
燕辛尤。
“尤宝也最喜欢傅司靖了。”
机械的女音在安静的办公室里响起,平平的语调竟听出了几分温柔,和窗外泼洒进来的阳光一起,拥住了傅司靖的心。
“是吗?”
“那我姑且就当你知道吧。”-
因为燕辛尤改了方案,“方舟”原本的工作进度大调,很多已经设定好的程序全部要推翻重来。
不仅如此,他们之前投入的成本和精力,也算是废了一半。
邬成为此没少骂燕辛尤,嗤笑她一个门外汉以为有张嘴就能把事情做得面面俱到,富家小姐就是富家小姐,根本不关心每天耗的跟流水一样的经费。
不单只有邬成这么想,很多之前看不上她作为空降兵来的几个同事同样是一肚子怨言,更多的是不理解为何项目完工在即将要下投测试的进程被拦腰砍断。
这是他们熬了无数个夜做出来的成果,现下说推翻就推翻,放谁身上都有气。
这使得原本就不太受欢迎的燕辛尤彻底被整个部门孤立,其他几组的人听完事情整个经过,偶尔遇见她时,也要小声指指点点两句。
只有看了方案后一直拍案叫好的陈树和刚转正没多久还在做杂事的柯灵愿意亲近她。
燕辛尤倒是没所谓,她本就没打算能和同事打得火热,只是因为这是她的工作,她必须得做好而已。
之前敲定的走向太过老套一成不变,世面上有的社交软件长啥样,“方舟”也就长啥样。没有创新,何来谈打开网络社交的新大门。
不仅是要把垃圾信息广告处理得更彻底,用户个人信息的严密性也需要加强。尽管现在都是实名制上网冲浪,可平台本就应当承担用户隐私保护的主体责任。
燕辛尤明白用户日常的社交行为会产生多么庞大的数据库,同样也会催生新的数据交易的出现。他们现在接到诈骗电话推销信息已经够多了,即便不能遏制,也希望能够将信息泄露的风险降得低一点,再低一点。
除此之外,“方舟”额外加设了藏书馆以及影视频道两大栏目,综合阅读与影视平台的现有功能,全力打造一个功能项目更加齐全的移动社交平台。
更不如说,是燕辛尤的野心,想要把“方舟”送到更高远的位置。
新闻消息出来之后,“方舟”项目更是备受瞩目,在这个信息化数据化饱和的时代,唯有创新,才能有机会出头。
燕弘深自然也是知道他女儿改方案的事,他没说什么,只是在听完燕辛尤的一番讲解后,欣慰地摸了摸她的头,感慨长江后浪推前浪,岁月刀下不饶人。
也算是变相对她的一种认可。
有了燕弘深撑腰,燕辛尤在工作上更是如鱼得水,精力充沛到让人咋舌,常常是整栋启跃大楼都熄灯的时候,你还能看到十三楼的某个办公室,亮着一盏灯。
月亮不打烊,她也不肯松懈。
连着一周下来,那这个原先肚里还有气的同事态度也好转了不少,也会主动过来问一些细节上的进展方向和操作。虽说燕辛尤不是专业出身,但她的能力确实是大家有目共睹的,不服不行。
就连一向跟她对着干的邬成也难得听了话,成日埋头做事,不再有怨言-
项目工作进展大好,燕辛尤却病倒了。
她给自己的压力太大,也是因为太过于迫切,想要证明给人看自己的能力,使得她的身体各项机能跟不上运转,罢工了。
燕辛尤悠悠转转醒来,发现自己似乎是躺在病床上,手上扎着针在输液,头疼,嘴唇干涸,喉咙跟冒烟似的,燥得慌。
她尝试坐起身来,可是身体一点力气都没有,反倒压着手背,鼓针了。
傅司靖就是这时候推门进来的,手上还拎着一个食盒,见她醒了,赶忙抬步走来。帮她扶起来坐着,然后按铃叫来护士换针。
扎针的时候燕辛尤很安静,主要还是因为心里顾忌着上次和傅司靖的不欢而散,有点发怵。
傅司靖倒是早忘了那出事,听说燕辛尤劳累过度住进医院,直接把手头的事推给孙志渊马不停蹄地赶过来。
“嘶——”
燕辛尤身子偏单薄,静脉血管不好找,是个打针困难户。这个护士的手法看起来生疏,应该是个新人。
傅司靖看在眼里疼在心上,但也不能说什么,只道让她先缓缓,然后自己出了病房去护士站找了个老护士来扎针。
那个护士扎完针就出去同人说:“302病房那位,男朋友可疼人了。小姑娘血管细,鼓包了不好扎针,怕她疼就要我去……啧啧啧,别说,这两人长得也衬,看上去就像天造地设的一对。”
后来这番话传进了两位主角的耳朵里,燕辛尤不知道怎么面对干脆装睡,傅司靖倒是跑过道里偷笑了好一会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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